二零一△年八月四日

05. 两码事

 

“在屋里抽就行，我不介意的。”收拾完餐具和空酒瓶，大地对着窗台嚷，“外面还是太热了。”

天色已经黑了。

诚二趴在阳台的围栏上，口中一点红色的火光忽明忽灭。

“没关系。正好看看夜景。”他头也不回。

“哪有什么夜景可看？前面就是一堆一堆又一堆的房子。” 大地小说说着，去把屋子和阳台之间的门打开。

屋里弥漫着一股酱油加上米饭再加上啤酒的气味，他要给屋子透透气。

 

“诚二，你有电话~”他瞅了眼躺在床垫上滋滋作响的手机，来电人姓名显示着“诗织”两字，又赶紧追了一句，“你女朋友啊~！”

阳台上的诚二侧过头：“递给我吧。”

大地捞起手机，迈了两大步，伸长手去。

 

诚二接电话的声音很低，冰冷的无机质的感觉。

“喂，诗织……嗯，是的……”

大地听见他吐出这么断断续续的词语。

“……嗯，我知道了。……抱歉……嗯，好。……好。……再见。”

 

（诶？诶诶诶？这就打完了？）

大地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表。

（两分钟还不到啊大哥！）

 

诚二进了屋，抬眼看他：“怎么？我脸上有什么？”

“啊……不是~那个，就是……”大地挤着眉头纠结着到底说啥好，憋了半天还是原句扔了出去，“两分钟还不到啊大哥！”

“嗯。”诚二无动于衷。

“跟女朋友打电话哪有这么冷淡的啊~”

“前，女友。”

“诶？”

“分了。”

“哈？啥时候？你下午才跟我说——”

“刚刚。”

 

（不对不对。冷静过头了啊！）

 

“为什么啊？”

诚二耸耸肩，没作答。

“喂喂，你的女朋友啊，跟你分手了啊——为什么你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啊？”大地倒是急了。

“也不是什么事儿。”诚二再耸肩。

“喂喂喂，给她打回去啊~女孩子哄一哄可能就好啦~”

“还是算了。” 

“所以说究竟是为什么突然跟你说分手啊？”

“各种原因吧。”

“什么各种啊？”

“唔，说我约会的时候心不在焉，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，sex的时候也心不在焉……说感觉不到我是不是真心喜欢她，大概这样。”

“……那给她打电话啊，解释一下啊，哄哄就好了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道个歉呀，说你是真心喜欢呀。”

“我也不清楚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是不是喜欢，什么的。”

“喂喂，你不是一向交女朋友都很认真的吗？不都是仔细考虑过才肯开始谈的吗？诚二你交的女朋友，都是很好的女孩子啊。”

 

（和我不一样啊。不像我，是见一面就可以去旅馆，开过房就开始交往的啊。）

 

“仔细考虑过是一回事，是不是喜欢是另一回事。”

“这算什么啊。”

 

（有种莫名的烦躁。）

 

“感觉……怎么说，共同话题基本没有？”

“跟女朋友要什么共同话题啊？”大地瞪圆了眼睛，“哄哄开心，陪陪逛街，滚滚床单就好了嘛。”

“你的这套想法——所以说你才会被甩啊。”

“现在被甩的人明明是你好吗？”

“啊是啊，但我都说了无所谓了——我们换个话题吧。”

 

（这个态度……真是莫名地叫人火大。）

 

“我是想不明白啊。像你条件这么好的，为什么女孩子会要放手。”

“因为我，薄情吧。”诚二的双眼在镜片后微微眯起，“大概。”

 

（薄情？开什么玩笑。）

 

“我也不明白，为什么你总是这样——分手了冷静得要命，好像完全和自己无关一样。”

“也大概，是因为我——薄情吧。”诚二的视线移向窗外。

 

情绪忽然黯淡下来。

连屋里的灯也好似暗下去了许多。

忽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。

 

“……如果我今天没有叫你来——”

“那个和这个是两码事。”

“但如果你今天花时间陪女朋友——”

“都说了那个和这个是两码事！”

“诚二……”

“就算我今天没来这里，就算我今天陪她，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——没有你的什么责任！麻烦不要擅自主张地背锅！”

“诚……”

“抱歉。说过了。”

“没，没事……” 

 

车站广场上的钟塔敲响的钟点隐约地传来。

大地慌忙看一眼时钟。

“啊，十点了。直达的公交是……”他抬头询问地看对方。

“十多分吧，现在下去来得及。”

“嗯，嗯。我送你下去。”

“不用。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送的。”诚二摇摇头，露出一个很浅的、好像在对刚才的事情道歉的笑意，“我走了。你早点休息吧，搬家很累的。”

“嗯。路上小心。”

 

门锁咔嚓一声合上。

诚二的脚步声渐渐变轻，终于听不见了。

大地咚地在床沿坐下，大吐一口气，胸口有种异常的沉甸甸的感觉。

 

（是哪里，从什么地方开始不对劲了？）

（——“那个和这个是两码事。”）

（就算是两码事，可为什么自己会暴躁起来？）

（为什么会争执起来啊？这是更无解的问题。）

（所以还是有什么地方改变了吗？一切都不会改变的愿望，就只能是个空想吗？）

（所以归根结底，还是自己的错……吧？）

 

大地两手抱住了头，弯下腰，在床边把自己蜷成一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