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零一△年八月四日


08. “……笨蛋”

 

“怎,怎么回来了?!”敲了半天的门刚刚打开,劈头就这么一句。

“错过了,最后一班。”诚二面无表情地说着,摆了摆手,“不想让我进去?”

“啊啊不,进来。”对面一脸发懵的人侧了侧身。诚二从狭窄的通道挤进屋里。

刚进屋便不禁皱了皱鼻子,空气里有一丝异样的气味。斜眼一瞥神色慌张的某人,问:“敲了那么久才开门,你在干什么?”

对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:“啊……那个……,有点……呃没什么,你去坐着自己拿啤酒吧冰箱里还有我先去洗个澡!”说着钻进浴室砰地关了门,留下诚二一个人对着狭小的单间,嗡嗡作响的空调,和发白的吸顶灯。

诚二换了鞋,又到床边坐下,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。眼角瞥见大地扔在床上的手机。手机没锁屏,屏幕还亮着,上面显示的是一张照片。他一眼认出来了,那是三年前他们最后道别的时候,大地拉着他死缠烂打非要拍下留念的一张照片。那时他们站在秋天的街道旁,身后是金黄的落叶的银杏,大地举起手机对他喊着“一——二——三——cheese!”

诚二微微一摇头,嘴角弯了弯,低声吐了两个字:“……笨蛋。”

 

关于“明明是个一米五的双人床为什么你非要睡地上”、“地上铺个凉席很方便这样我也不至于半夜把你踹下去”、“非要的话我睡地上就好了”、“不行哪有让客人睡地上的道理”……之类的接近五分钟的争执,诚二耸了耸肩做出一副你高兴就好的样子,转身跨进浴室说冲个澡顺便有没有可以借用的睡衣裤?等他洗好出来的时候发现大地已经仰面躺在地铺上了。

诚二没说什么,往床上一坐,背靠上床头的墙面,伸手关了灯。

“明天,不用上班。”他说,“不困的话,可以聊一夜。”

地上传来大地嘿嘿的笑声,说:“像以前高中时代,熄灯后的寝室夜聊。真怀念。”

“嗯。那时候胡扯一夜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困得眼皮打架——你还在课堂上打了呼噜被叫到门外罚站呢。”

“哈哈哈,那个是经常。不过你那时真厉害,竟然还能醒着抄完笔记的——我也省心了,全部找你的复印一遍就好。”

“呵呵……”

“好久以前的事情啊……高中……但是想起来又好像是昨天一样。”

“嗯。”诚二后脑勺枕着水泥墙面,阖着双目,回想着那些早已飘得很远的片段,又说,“聊天的话,要不坐到床上来?再开两瓶啤酒吧。我居高临下地跟你说话,倒是感觉不自在。”

大地在地上翻了个身,咕哝了两句听不清的,倒是下了决心似的拍拍屁股爬起来,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凉啤酒,啪地打开,递一瓶给诚二,跟着在他身边坐下,架起腿来,一模一样的姿势把后脑勺靠上墙。

 

 

究竟是聊了多久,诚二模模糊糊地不记得了。

两人是又喝了几罐子啤酒,诚二也没有去数。

聊的话题天南地北东拉西扯,靠谱的不靠谱的,可笑的不可笑的,混着啤酒花的香气渐渐把倦意催来。诚二烟瘾来了,说上阳台抽支烟。撕开新买的一包,没忍住地连抽两支,再进屋的时候发现大地已经开始轻微地打着鼾了。

他便在一旁躺下,仰面对着除了顶灯以外空无一物的天花板,闭了眼,劝自己睡去。

 

大约也只是浅眠。

睡意像一波一波的轻柔海浪似的推动他的神经,像推着一艘小舟。他时而听见风声,时而被水波包裹,时而往梦境深处沉下去,时而又在意识表面浮起身。半梦半醒之间他隐约听见谁的呻吟声,困倦的眼皮努力撑开,捕捉到清晨落进屋内的阳光,还有眼前覆着薄薄一层汗珠的大地的前额。

显然是在做着噩梦。眉头皱着,眼角微微抽搐着,额上渗着汗,右手攥成拳,紧紧地拽着胡乱盖在身上的薄毯。

诚二支起半身,伸手拍拍对方的肩,轻轻喊他一声。

大地没醒,挪动了身子,右手把毯子攥得更紧,嘴唇微微开合,在说着模糊不清的梦话。

诚二稍稍低下头,把耳朵凑近去听。断续的词语,不算清晰,却也着实错不了。那噩梦里的呓语是在往复地说着:“……诚……诚二……对不……起……”

 

诚二的眉头蹙了蹙,一脸复杂地看着身旁的朋友,视线片刻后又落在了那只紧紧攥着薄毯拳头上。

那拳头用着力,但却仿似完全用不上力,无助地时而发出一颤。

诚二缓缓吸一口气,伸出自己的左手,口中低声地说着“没事的,没事的”,便用掌心覆上了那个拳头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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